你还记得吗

       乔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，关上身后的门，赤脚走过玄关，将包随手扔在地上，向前一扑，摊在了最近的沙发上。露微从乔伊身后的房间走出，心疼的捡起那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包，嘴里小声念叨着，“老天，上万块呢，就这么被你扔在地上。”

       露微将包放回衣帽间，走出来，在瘫倒的乔伊面前放一杯水，挨着她坐下，“怎么啦这是，怎么跟丢了命似的？”乔伊翻了个身，仰躺着，随手扯了个抱枕圈在怀中，目无焦距的盯着天花板，喃喃道：“命是还没丢，但到也快了。”说罢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露微把抱枕从乔伊手中拽出来，“我的乔大小姐，就你这工作，每天不愁吃不愁穿，得空还能捞几个名牌穿戴，你倒是愁个什么啊，还长吁短叹的，我要是像你啊，再累，我也不会苦着脸。”乔伊将脸埋进沙发的靠背，闷声道：“微微啊，我不想干了。”“你开什么玩笑！”露微猛地弹坐起身，拉起乔伊，强迫着她看着自己的双眼，“你认真的？”乔伊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，心里却想着那是多少年前了，那时，露微的眼睛，还透着光亮，清澈见底。“喂，喂！”露微猛晃了晃乔伊的肩膀，“你是认真的吗？小伊啊，这玩笑可不好玩！”乔伊别过眼去，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，“嗯，太累了。”“你是抽风了吗！你这也没烧啊，说什么疯话！”面前的女人尖叫声几欲穿透自己的耳膜，乔伊看着面前这个多年的挚友，没来由地感到厌烦。她仰头，喝尽杯中的水，夺过不住往自己身上砸的抱枕，甩在一旁，起身走向卧室，“你懂个屁。”

       乔伊脸蛋好，身材好，早在初中时，就有一大票男生跟在后边。露微是乔伊从初中时就认识了的，一直到大学，两人都是一个学校，关系好的似一个人一般。那时，露微常常把那些想要追求乔伊的男生献的殷勤搬回宿舍，然后语重心长道：“可能吧，长得好看的人啊，那人生都是开了挂的。”然后二人笑作一团，嬉笑着商量怎么给那些男生答复。学生时代总是轻松愉快的，乔伊每每想起，总会眉眼带笑。后来，她们一起来到上海，又一起应聘面试。她们也是有过一段苦日子的，那时她们相互打气，乔伊还记得，当年的露微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，透露着希望，纯澈明净。

       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？乔伊想起，那时她们一起到一家国际知名时尚杂志公司竞聘，对方一眼相中了乔伊，竟当场与她签订了合同，聘用她为自己的时装模特，而露微呢，则只是一个试用的小小文员。从那时起，她们的工资，就可谓是云泥之别了。后来，乔伊看着在职场中打拼的露微，眸中的光，一点点黯淡了下去，直到露微终于栖身于公司高管阶层，她的眼睛，便彻底地暗沉了，沉到深不可测。而乔伊，为了争取到更多与大牌合作的机会，她一边要与同行们勾心斗角，一边又要时刻节制饮食，以防自己的身形稍有一丝变化。

       乔伊打开阳台的窗，夏夜的风，温凉如斯，轻轻从窗中进了来，乔伊倚在窗柩前，长叹一声，这些年，她们为了在上海站稳脚跟，付出的太多，失去的太多，她们活得，实在太累太累。

       翌日，乔伊冲进露微卧室，二话不说就将她拽了起来，推着她去盥洗室洗漱，然后在她一脸迷蒙地套好衣服画上日常妆容后，将一只行李箱递到她手中，拉着她就往门外走。露微霎时清醒过来，站定在原地，“你干嘛？”“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。”“可是...”“帮你请好假了，放心，，一切我都安排妥了。”乔伊不由分说地拉着露微朝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出租车奔去。

       “我们...你要带我去哪？”

       “大理。”

       站在大理机场的出口前，乔伊拦了一辆车，她没有订星级酒店，而是寻了一处背靠苍山，毗邻古城的小客栈。坐在车上，乔伊扭头望着窗外变幻的街景，苍山洱海，白墙灰瓦，她轻声问道：“微微，你，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的那一次旅行吗？”露微同样望着窗外，“记得，怎么会不记得？那时真是疯狂，就我们两个，居然在云南呆了整整七天！”“那是你说，你最爱的，还是大理，对吗？”“你不是吗？”乔伊回头，与露微相视而笑。真的是，很久以前啦。

       乔伊带着露微，走在双廊，她们骑着车，沿着平静的洱海，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，清澈见底的湖水，繁茂的野花，葱郁的湖边树木，还有那天，那云，略过湖面的水鸟，临湖而建的小小饭店。

       “呐，还记得那时我们还遇到暴雨了吗？”

       “记得，怎么会不记得？那么大的雨啊，我们穿着雨衣就那样骑了几十公里。诶，我还记得你后来感冒了呢。”

       “喏，我们避雨的那间小餐馆。”

       露微笑着回头，阳光大片的在她背后洒下，乔伊仿佛在她眼里看到了细碎的光，还有好久好久以前，那对无忧无虑，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友。

       晚上，她们走在古城里，小酒馆依旧是那样，一把吉他，一只话筒，昏暗灯光下的人，把自己的故事，化在歌词中，唱给台下自酌的旅人们。

       苍山，隐在夜色，古城繁华依旧，露微突然停下脚步，乔伊回身看她，“小伊，你还记得吗，当初，我们说，要一起在这里开一家客栈，闲时喝茶听曲，忙时与各方客人交谈？”

        乔伊笑了，古城的光，打在她们身上，乔伊看到，露微似乎被镀了一层金边儿，她眼中光芒灼人，眉眼带笑。

“不若，我们明天，再去一次苍山吧？”

       時間過去，

       你經歷了許多零落。

       曾在長途火車上被窗外一閃而過的炫光晃醒，

       也曾在漫漫長夜裡淚流滿面徹夜未眠。

       痛哭過長夜者，

       未必就能話人生，

       只是慢慢，

       懂得了自己。